“我叫劉樹林,今年87歲,從1942年10月31日,十三歲的我正式成為一名八路軍戰士。參軍第五天,就開始打日本鬼子。在軍隊生涯中,共參加大小戰斗一百多次,六十年代轉業到地方工作,1984年離休。”
十三歲討飯遇恩人
從1939年開始,日寇就在諸城賈悅、枳溝、孟疃(抗戰時期屬莒北縣)等大集鎮及周圍多處交通要道上的大村莊都設立了偽據點,散布在這些偽據點四周的漢奸雜牌隊伍與日寇勾結在一起,殘害百姓,這一帶農民只好背井離鄉,逃往外地,致使土地荒蕪,路絕人稀。百分之八九十的農戶外出逃荒,剩下的老弱病殘只得靠采集草種子,撥野菜,刮樹皮賴以糊口。我們家也不例外,我娘就領我們姊妹幾個外出討飯。
1942年“十月山會”剛過,有一天,我自己出去討飯,不知不覺到了離我們家十幾里的朱馬院村。一進村,就遇到一條大黑狗張著血盆大口朝著我汪汪地叫著。這一叫,半村子的狗就都狂吠起來。這時,從村南頭急速來了一個挑著貨郎擔子的中年人,他走到我跟前放下擔子,和藹地對我說,小兄弟不要怕狗,它叫不了多時。他這一來,七八只狗都嚇得跑開了。那貨郎看我像是要飯的,在得知我剛進村還沒找到門要飯后,帶我來到一戶人家,從鍋里盛了一碗地瓜干給我,又給我一塊咸菜。我狼吞虎咽地吃著。
那貨郎問明了我的家庭情況后,提出讓我找條穩當的出路,并讓我回家問問我娘同不同意。如果我娘同意,第二天上午就到時家疃村的藥鋪門前找他,要是不同意,就不用來了。
征得我娘的同意,第二天上午,我來到時家疃村西頭的藥鋪門前赴約,貨郎從路北的小胡同里出來。他領我從側門進了藥鋪的后院,小聲地對我說,咱們窮苦老百姓要想不受苦受窮,不受日本鬼子的燒、殺、擄、掠,必須走團結一致,組織自己的武裝,奮起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道路,這才是唯一的一條正確的道路。還說,今天我對你說的這些話,不要對外人說。又告訴我明天一早到馬家哨子村公所吃早飯,最近幾天不能回家,吃住都在那。
那天夜里,我激動得一宿沒合眼。天剛放亮,就辭別了我娘,直奔馬家哨子。氣喘吁吁地趕到馬家哨子,進了村公所一看,已有十多個青年早到了,他們都比我大,其中有兩個鄰村的,我認識,其余的都沒見過面。早飯后集合開會,一位叫陳常祥(地下黨員)的給我們講話,他說,國民黨地方雜牌隊伍和漢奸做幫兇,同鬼子一起搶、殺、擄、掠,敲詐勒索,禍害百姓,我們要在共產黨的領導下組織地方武裝,配合主力部隊消滅他們,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解放受苦受難的廣大人民,使全國人民都過上好日子。
講話后我們進行了體檢。那時的體檢只有一項,就是整隊跑步,圍著院子跑,只要能跑就合格,堅持時間長的就是優秀。約有半數人體檢為優秀,我也在其中。體檢之后就開始學習大槍的用法并練習擲手榴彈,這樣訓練了三天。第四天半夜時分,有位叫王乃恩的同志帶我們去石埠子附近的冢頭村。出發前先講紀律,一是夜間行動不能說話,因要經過日偽的幾個據點,以免暴露目標;二是要堅持不能掉隊。
我們趕到冢頭村時,天剛放亮,早有人在村頭迎接我們了。大家進了一個不大的農家院,沒休息,站好隊,就有人給我們講話,他說“我叫常仁玉,是莒縣獨立營四區區中隊隊長。我們這些同志都是咱四區區委書記胡治域同志,就是化裝成貨郎的胡先民介紹來壯大中隊武裝力量的。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名抗日的八路軍戰士了。今后我們都互相稱同志”。接著他就改口說,“同志們,半宿的行軍一定累了,吃飯后先休息,隨時等待上級的戰斗命令”。
我能成為一名抗日的八路軍戰士,我要感謝遇到的胡先民同志。這一天正好是1942年10月31日。
勇繳漢奸4桿槍
我在常仁玉中隊,不到半年就參加了十幾次戰斗,雖然只是打擊從日偽據點出動的催糧要捐的漢奸及少數鬼子,可也鍛煉了我們的戰斗力。因我跑得快,所以好多次戰斗中,領導都要我去送信或傳達命令,那時沒有戰地電話,全靠人送。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組織上就把我調回胡先民區的中隊,當了正式的通信員。
1943年剛過了春節,胡書記要我和他一起去賈悅的榮子村開展群眾工作,動員參軍參戰。一天上午,一個在東疃村偽村公所當差、靠攏我們組織的積極分子來報告,住莫家莊的漢奸隊里來了兩個漢奸催糧,他們每人帶一支大槍和一把匣子槍,現正在東疃村的偽村公所準備吃飯。在抗戰時期,地方武裝就是缺少槍支彈藥。胡書記下令似的對我說,咱快換上老百姓的破衣裳,把手槍藏好,這就出發。
我們一路小跑,來到了偽村公所大門口,定了定神,喘了口氣,就躡手躡腳的到了屋門口,報信的那人在西飯屋(廚房)門口朝我們伸了兩個手指,我們會意屋里只有那兩個家伙。我們輕手輕腳地來到里間屋門口,望到那兩支長槍依在炕前的北墻根上。我們閃電般地貼著門框轉身一個健步跳上炕,分別用手槍使勁頂著兩個家伙的后心窩,同時大聲喊“舉起手來,繳槍不殺!”那兩個家伙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喊聲嚇呆了,乖乖地舉起了雙手。說時遲那時快,在他們舉雙手的瞬間,我們就已順勢迅速地奪下了他們的匣子槍。當時也沒看見胡書記是什么時候把口哨含在嘴上的,我們在奪匣子槍的同時,他的口哨也吹響了,接著屋外也響起了哨聲,很快就竄進六七個民兵,胡書記命令他們“把這倆家伙綁了,押送區中隊”。
我們跟在押送漢奸的民兵后面,邊走邊檢查戰利品,匣子槍是全新的,兩支長槍是日本大蓋,槍膛里都壓滿了子彈。掛在長槍上的兩條子彈袋里也塞滿了子彈,兩種槍的子彈總共約有二百發。這次繳械成功,在當時是了不起的勝利,既打擊了日偽漢奸的囂張氣焰,鼓舞了抗日軍民的斗志,又壯大了地方抗日武裝力量,從而更加堅定了廣大軍民抗戰必勝的信心。
不久,我們莒縣獨立團升級為山東軍區主力部隊,番號為濱海軍分區獨立五師十四團。同時,我被任命為該團特務連班長。
拔除井邱莫部偽據點,打通兩根據地主通道
經過近兩年的戰斗訓練,無論是射擊技術還是機動靈活程度,我都有了較大的進步和提高。此時,正值抗日戰爭由相持轉為大反攻階段,這段時間駐扎和活動在摘藥山、石埠子、富官莊一帶的八路軍一一五師,是根據1938年9月毛澤東在六屆六中全會上關于“派兵去山東”的指示,并于同年12月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決定的挺進山東的主力部隊。一一五師開赴山東解放區后,中央軍委又于1942年1月發布“統一山東軍事指揮令”,命令的第二條說“一一五師統一指揮全山東部隊”。一一五師接到命令后,立即做出決定:“急需將該根據地與五蓮山區根據地取得聯系。”但兩大根據地的主要聯系通道井邱鎮卻成了莫正民部第三大隊的偽據點,他們還在那修了碉堡等防御工事。
鑒于莫正民對黨策反政策的態度反復無常的表現,濱海軍分區指示:“對莫必須施加點壓力”,上級命令我們獨立五師十四團先拔除井邱莫部偽據點。掃清外圍偽軍之后,部隊逼近井邱,莫部向駐孟疃日軍求援,日寇卻按兵不動,未予救援。于是莫正民親自帶三個中隊前去增援,半路被八路軍阻擊并全殲。我們快攻到村頭時,相鄰陣地的一連遭遇敵人猛烈反擊,傷亡較大,營長要我們去給一連傳達暫時撤退的命令,那時沒有戰地電話,所有命令一律由連隊通信員親自送。第一個通信員跑到半路,突然遭到事先未發現的暗堡阻擊,倒在血泊中,第二個通信員接著上,但是也未避過敵人的機槍。兩個通信員未能將命令傳達到相鄰陣地,一連陣地的戰友們仍繼續頑強抵抗著,我意識到,必須先打掉暗堡里敵人的機槍,撤退的命令才能送上去。于是,我立即請纓,當時只有一個念頭,為了打鬼子,為戰友報仇,必須上。連長同意后,我向首長提出請求,換了桿卡賓槍,因為卡賓槍一只棱子壓30發子彈,既可單點,也可連發,槍筒短,便于攜帶,主要還是射擊準。大蓋槍只能壓一發子彈,抅了扳機,必須退出彈殼才能再壓進子彈,就延誤了戰機。
我提著卡賓槍,跳出掩體,先滾了五六米遠,因為剛跳出掩體的霎那間,最易引來敵人的火力。然后彎著腰,急速地“S型”跑,跑了一程,再滾,因為殺敵心切,在滾的時候沒注意,鼻子被槍托把碰破了。我嘴唇發涼,一摸,手上全是血。只要能動,就不能放棄,于是我又鼓足了勁,匍匐著快速前進,距碉堡約有二十多米的樣子,迅速地端起卡賓槍朝碉堡的機槍眼抅扳機,只聽見唰的一聲,子彈像長了眼似的直飛進碉堡的機槍射擊孔里,敵人的機槍頓時變啞巴了。接著,我縱身一跳,直向一連陣地沖去,及時傳達了臨時撤退的命令。
經過兩天的多次反復猛攻,1944年春末,終于拔除了莫正民部盤踞在井邱及附近的偽據點。這一打,使莫正民更進一步的認識到了共產黨八路軍的厲害,使之加快了莫正民部反正起義的速度。同時也打通了摘藥山、石埠子一帶根據地與五蓮山區根據地相互聯系的咽喉要道。(此文原標題為:十三歲參軍打鬼子 劉樹林口述 王先貴整理)
注:
根據劉樹林老人的講述,作者參考下列文獻對史實予以核對。
《中共山東黨史大事記》山東人民出版社1986年濟南版。
《中國共產黨莒縣歷史》第一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版。
政協《莒縣文史資料》多輯。
政協《諸城文史資料》多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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