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為徐恩德
我的爺爺徐恩德,1928年生于山東掖縣徐家村(今萊州市),是一名參加了抗日戰爭的老八路軍戰士,軍旅生涯二十多年,多次立功,其中榮立二等功兩次,三等功七次。1966年轉業到日照人民醫院工作至離休,現在日照市居住。2005年他獲得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紀念章。
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活動之際,我把爺爺和他的八路軍戰友們在抗日戰爭時期的光輝歷程予以記敘,“讓歷史說話,用史實發言”,加深我們這代青年人對這段歷史的記憶。
愛國的種子——抗日根據地西海中學
爺爺14歲到膠東革命根據地西海中學就讀。爺爺說,西海中學是一所非常特殊的學校。它的歷史悠久,可追溯到辛亥革命時期,原清末萊州府官立中學堂,民國時期原省立第十四中學。共產黨建立膠東革命根據地后,把這所學堂改造成了培養共產黨八路軍所需要的軍事、政治等人才的搖籃。
西海中學直屬八路軍西海專署領導,由西海專署專員常溪萍兼任校長,分設政權、民運、財運、教育四個隊,后又增設一個普通隊,由青年學生組成,不久普通隊改為衛生隊,這就是爺爺后來生活學習的地方。
爺爺說,西海中學還是一所典型的游擊學校,邊學習邊與敵斗爭。學校每到一駐地,都會和駐地農救會、青救會、民兵們相結合,站崗放哨,給八路軍送情報;破壞敵人的通訊設施,拆橋破路,阻擋敵人的汽車或馬隊前進;還派學生到敵戰區貼反日侵略標語。
西海中學號召學生到農村演戲,教育發動群眾。比較受歡迎的有《抗日小唱》:“一九三七年吶,日本鬼子進了中原,先占了盧溝橋,后占了山海關,燒殺掠搶到了濟南。鬼子就放大炮,八路軍就拉大栓,瞄了一瞄準,巴勾,打死個日本鬼兒,兩腿一伸完了蛋……”這首歌爺爺一直沒忘。
1944年,大田戰役時,西海中學組織戰地救護隊,與西海軍區配合,搶救傷員。
1945年,學校帶領學生參加八路軍組織的對日作戰的統一行動。在抗戰的緊要關頭,前線急需作戰力量,西海中學全體師生,在校長的帶領下,換上八路軍軍裝,投筆從戎,毅然決然地奔赴抗戰前線。
爺爺被分配在膠東軍區西海衛生處,從事傷病員救治工作,沒過多久就被安排到戰場搶救傷員。那一年,爺爺16歲。
與死神賽跑——戰地軍醫的特殊戰斗
膠東軍區西海軍分區等部隊,在掖縣及周邊地區,與日偽軍進行了大小戰斗數百次,擊斃擊傷日偽軍數千人,但也有2000多名抗日軍民負傷或犧牲,因此,西海衛生處醫護人員參加的戰斗多,救治傷病員的任務也極為艱巨,特別是戰地救護,更加艱難和危險。
在掖縣南部的一次對日偽軍的激烈戰斗中,爺爺和其他救護人員到前沿陣地接收傷員,戰斗激烈,傷亡不斷。在離戰場不遠的一塊空地上,救護隊搭起臨時帳篷,對傷員進行傷口緊急處理,傷員中被炸傷的比較多,傷口大流血多,當時前線急救設備缺乏,藥品單一,只能以止血包扎為主。
戰場上戰斗越激烈,八路軍越勇敢、越頑強。許多受傷戰士把傷口匆忙處理一下,就又返回戰場,繼續作戰。有一位爺爺熟悉的八路軍戰士,被炸傷腹部,腸子外露,滿身是血,但他堅決不上擔架,讓醫護人員用布包扎一下,就又堅持著留在前線作戰。爺爺說,他傷重、流血多需要做手術,戰斗結束后也沒再看見他,不知是不是犧牲了。還有一位小八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晃晃悠悠地往前跑,用稚嫩的聲音喊著沖啊,接著就又摔倒在地,爺爺跑上前一看,沒呼吸了,瘦瘦的小臉上全是血,還能看到大大的眼睛直瞪著。爺爺說他看上去也就十幾歲,比那時的爺爺還小。
要把重傷員從戰場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也是很困難的,沒有車,騾馬少,擔架也不夠用。爺爺說他當時又瘦又小,穿了件大軍裝褂子,再背著個急救箱,遇到傷員時,他能扶就扶,能背就背,實在不行就在地上拖,再不行就馱在身上在地下爬,為了搶救一名傷員,戰地救護人員也要付出鮮血乃至生命。
在一次傷員轉移過程中,日軍在后面追,天又下著雨,行軍非常艱難。爺爺身背藥品器具,一邊行軍一邊照顧傷員,有點吃的先給傷員。連續一天一夜的急行軍,困了,就一邊走一邊睡,走著走著就睡著了,碰到前面的人或摔倒就又醒了;有人累倒在地睡著了,有的人倒在地上就再也起不來了。餓了沒飯吃,干糧也沒有,樹葉樹根就往嘴里塞,渴了就邊走邊用缸子在路邊舀點泥水喝。
爺爺說,急行軍時,醫療隊常跟在作戰部隊后面,因為沒有糧食,吃的是草葉根類煮的湯。爺爺現在說起來還感嘆,就是這么艱苦的環境,八路軍打起仗來還是那么勁頭十足。
戰場上受重傷的傷員抬到醫療所治療,那時所謂的醫療所就是個簡易帳篷,為傷員遮風擋雨,手術床是幾張行軍床和幾扇門板。艱苦的時候連這些也沒有,只能就地搶救或讓傷員躺在石塊、草地上。
傷員經過急救后需要住院治療,為安全只好找山洞或挖地道。洞里雖然隱蔽安靜,但人非常受罪,因為潮濕,鋪在地上的麥桔草,蓋在身上的被子,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是又濕又涼。洞內空氣不流通,使人感到胸悶頭痛煩躁,照明只能用豆油燈,豆油又緊缺,為了節省,只在換藥時才用。傷員更痛苦,有的斷腿、斷胳膊,有的頭被炸傷,有的多處受傷,在洞里傷口極易化膿。醫務人員也很辛苦,除了換藥、喂藥、清洗傷口,還得給傷員喂水喂飯端屎端尿,還要在洞口站崗放哨,防止敵軍偷襲。
1945年,膠東軍區按照八路軍總部發出的對日最后一戰的動員令,集中優勢兵力,迅速展開對日大反攻,經過3天激烈戰斗,成功殲滅日偽軍6000余人,但八路軍傷亡也很慘重,爺爺和戰友們在前線救護傷員,僅從陣地轉移下來的傷員就有700多名,后來這些傷員大部分交給爺爺所在的西海軍區醫院治療。
爺爺說,戰場上,醫護人員與前方作戰的戰士一樣要冒著槍林彈雨,一樣要伴著血雨腥風,一樣要面臨流血犧牲,爺爺的好幾個戰友就是為了搶救傷員犧牲在戰場上。
爺爺17歲那年,在前方戰場上加入中國共產黨。
西海山洞病房、地下醫院——被譽為地道戰和沙家浜的完美結合
隨著膠東軍區,特別是西海軍分區在掖縣及周邊的幾次對日偽軍的激烈戰斗,八路軍傷員不斷增加,遇到日偽軍封鎖無法轉移到后方,只能在前方隱蔽治療。
西海衛生處充分利用當地村戶里躲鬼子的山洞、地道,并加以擴建串并,逐漸把山洞、地道改建成病房,隨后把傷員分批向內轉移,逐步在附近山上和周圍40多個村分別設立病房,當地軍民都稱之為山洞病房和地下醫院。爺爺說,傷員到此治療,一律脫掉軍裝,換上百姓的衣服,不經批準,不準出洞。遇到日偽軍搜查或住在村里時,老鄉們就把洞口堵住,在里面的醫護人員,一連幾天不能出來,憋得極為難受。
在極其危險和艱苦的環境下,西海衛生處醫院特別缺醫少藥。為克服這些困難,醫護人員嘗試自己動手,土法制造生產醫療必需的脫脂棉、蒸餾水等用品,還用一些民間偏方和采集的中草藥配合著給傷病員治病。
為確保西海衛生處醫院的安全,醫護人員還要配合所住村莊的黨組織,耐心做好群眾的保密工作,讓群眾把住進家里的醫護人員和傷病員當作自家人來對待,定好輩分稱呼。當地村民有病也能在醫院治療,提供免費服務。醫護人員與當地群眾一起吃住,一起勞動,加深了彼此的了解,熟悉了房東一家及左鄰右舍的情況,既有利于工作,又能在危機時刻巧妙地躲過日偽軍的盤查。有一次,日偽軍突然沖進村里搜查,爺爺和幾個鄉親被盤查,爺爺謊稱是一個老鄉的兒子,才得以脫險。由于組織嚴密,群眾覺悟高,雖然不遠就有日偽軍據點,隱約都能聽到騎兵馬蹄聲,醫護人員依然堅持工作,讓傷病員安心休養。
但是,日偽軍一直把西海衛生處醫院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時常派兵突擊搜查,安排密探刺探情報,危險隨時可能發生。西海衛生所一名醫助,在南招沽河村地洞里給傷員治療時,被日軍發現后被捕,慘遭殺害;還有衛生所一名看護員,被日軍殺害,犧牲時年僅十五歲。就在這樣極端危險艱苦的狀況下,西海衛生處幾年來,救治傷病員二千余人。
喬明芝,綽號喬八爺,抗戰初期拉起小股武裝,后加入抗日隊伍,任西海軍分區偵察隊長。他作戰勇敢,又常深入敵后,多次負傷在西海衛生處醫院治療,與醫護人員結下深厚友誼。1945年,西海衛生二所創建時,他派通訊員和妻子到北掖招收青年學生,為壯大醫護隊伍做出貢獻。著名作家曲波的小說《喬隆飆》就是以他為原型創作的。
西海衛生處救治的傷員中,已知后來成為將軍的就有多人。
爺爺參軍后即在西海衛生處工作,先在衛生處一所當護理員,后在衛生處當統計護士,又到衛生處一所任護士班長、辦公室長,在衛生處二所任實習軍醫等。這期間有些事爺爺一直記憶深刻。有位首長住院時送給他一把小型手槍作紀念;爺爺還曾給一名蘇聯醫生當過助手。
爺爺經常講到他的部隊講他的戰友,卻很少提自己的功勞,有些事是爺爺的戰友收集核對資料時我們才了解到的,爺爺在戰場上英勇頑強,不顧個人安危,搶救了很多傷員。
爺爺在部隊多次立功,并獲得過膠東軍區司令部政治部頒發的工作模范、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獎章等多項榮譽。(此文原標題為“徐恩德:我的爺爺是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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